阿覔

他未踏过下雪的北京

南甜 / 负负得正



镜子碎了怎么才能添回去,这大概是我听过最难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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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的时候私教对张九南说,人养成一个完整的习惯概念需要21天,21天内持续做一系列运动,肌肉就会形成记忆。


张九南没说话,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从健身房里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看了眼手机,才八点多。



9月早晚两头最凉,他穿着帽衫戴上了口罩往停车场走。


叶子从树上悠悠荡下来的时候,有种壮丽的美,像是这个季节的意义,更替迭代着牺牲,却又不允许自己堕落,每片叶临到最终都保证自己还灿烂着。



但一个人的时候,这种灿烂就会显得萧条,像是必须有个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才不会那么悲壮。



张九南以前挺喜欢秋天,现在却只觉得这满街叶子踩一下就细碎的声音听了难受。



车里也有点凉,但还不是开暖风的时候,张九南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季节变化这么敏感了,他以前是不太怕冷的人。



副驾驶上的灰色抱枕有点扎眼,他拿起来就扔到了后面。


车开了一半,他停在路口,又把枕头捞回来。


丝绒质地的抱枕里塞了毯子。看也知道,他这样的老爷们儿用不上这个。



到了家后觉得更冷了,空调从入了秋以后就没再用过,这会儿都蒙了尘他又给打开了,开的暖风。



还没入冬,他腿就疼的厉害,可能职业病,大伙儿见天儿的站着,多少都有点静脉曲张的毛病,他年头没那么长,也就没那么太严重,以前会有人抱着他的腿坐在在地上,头靠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缓解痛楚,但现在疼痛愈演愈烈,没了解决的办法。


屋里挺空的,他转悠了两圈就躺在屋里秋千沙发上沉下腿。



吊顶的沙发,坐上去有失重的感觉。但好在地上铺了个软垫儿,就算悠下去了也摔不坏,沙发随着他后背一起缓缓前移后移,屋里也渐渐暖和。



舒适感让人疲倦,他想着以前和他一起悠这沙发的人,总觉得逃到哪儿都没用,梦里都会是他的样子。



自然即神明,它规定了一年要分为12个月,而12个月要分为四个季节,这四个季节的气候和瓜果会在它们该来的时候如约而至,但神明没有将人类划分进去。



这可能不是好事,季节按部就班的回来它们所在月份,但人却不会。


这是张九南和樊霄堂分手第九个月得出了的结论。




他们当时租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琢磨着一人一间,客厅挺大,师兄弟们来了也方便,能安顿。


后来他俩在一起了,樊霄堂那间就空出来了,于是师兄弟们醉酒后就不用再睡客厅。


但是再后来他们分手了,连带着他自己那间屋子,整个房子好像也都空了。




他俩怎么在一起的他印象还挺深的。




那天樊霄堂被张九龄他几个拽出去喝酒,张九南演出完到家已经挺晚了,樊霄堂都没回来。



晚是晚了,张九南也没打电话,就在客厅里转悠着,几圈下来还是觉得这客厅哪都好,就那个沙发板太硬了,不知道谁说的说相声的都喜欢红木,热心的粉丝就给打了一套家具送他们,材料不太金贵,图个心意,也就给搬回来了,虽然和屋里装潢格格不入,但他俩谁也不愿意折腾了,放在那了也就没再动过。



但是坐在那儿吧一时半刻还行,时间久了就跟上刑一样。



张九南琢磨着,想着得买一套软和点的,上次樊霄堂自己在家看电视在那上睡着了,第二天落枕都扭不了脖子。



正寻思着,门就响了,砸的咣咣的,张九南边去开门边说 :诶哟喂轻点儿啊我祖宗。



门一开樊霄堂像是扑进来的,拽着他脖领子就打了个酒嗝儿。


张九南在鼻子前挥了挥手念叨这些大哥给你灌了多些啊,然后就去掰他抓领子的手,樊霄堂不撒开,来回几次张九南让他逗笑了,连哄带乐呵的让他撒手。



樊霄堂紧盯着他的脸,敲起的刘海儿都贴到张九南脸上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着了什么魔,张嘴就骂他 : 张九南,你大爷的。


张九南还没来得及反应,樊霄堂垫个脚就咬在他嘴唇上了。


对,不是亲,是咬。


被咬住嘴唇的人十分惊讶,却不能张嘴表示惊讶。


那种生涩且又缠绵的触感带着酒精瞬间就发酵成不可名状的心悸,连同往日不能言语的心意都发烫。


以至于那种喝醉后啤酒的甘香味儿,张九南直到现在闻了都心悸。



他们之间的窗户纸,是被人人都喊着甜甜的小男孩儿捅破的。


可能是年轻就这点好,总有对爱一往无前的勇气。


但更主要原因可能也是因为张九龄带去mix的牛栏山起了决定性作用。



在一起这事儿就自然而然,他觉得两个老爷们之间不用说什么爱不爱的话,心意相通就是默契,感情这种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



而他印象最深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那天樊霄堂松开嘴以后就开始哭,那眼泪的阀就像关不上了,任他怎么往怀里搂都没用,从后半夜哩哩啦啦哭到天色见明,说了许多他都记不得的事情,数落他,说他怂,也说自己怂,就那么愣,俩人一起演着兄弟情深那么久。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特窝囊,好像自己怕的那些事儿,樊霄堂都想到了,然后还陪着自己装傻。说下了什么决心好像挺可笑的,但他确实就从那时候打心里定了以后再不能让这孩子受一点委屈。



后来他就自觉的当爸当妈当男朋友,事无巨细的照顾他,台上台下都当宝贝宠着,张九龄他几个说他把他们合伙养大的孩子给霸占了,张九南不和他们贫,反倒还挺高兴,霸占这种词用在爱的人身上会自然而然生出幸福感。


而人一旦习惯这种模式了,就会出现地久天长的错觉。



樊霄堂脾气软和,但真上了劲儿也难好,老爷们都不爱为小事儿计较,但真要钻牛角尖了了也是憋着不理人。


以前有过两回,耍了脾气几天不说话,张九南就跟在后面伺候祖宗一样的哄着,同台演出时候,樊霄堂也不给好脸,说话三句一怼。


师兄弟们在幕后聊,说孩子真是跟谁像谁,好像两个张九南在那说相声。


但他没往心里去,多大的脾气也抵不住天天三句哈哈两句笑的哄着,那个时候的他们可能连发脾气都带着幸福劲儿。



裂痕是从他肩膀上的口红印子开始的,说不知道怎么蹭上的,任谁也不会信,可事实又如此不可逆。



粉丝挤在身边,姑娘都想拿最好看那面去见喜欢的人,粉底口红噌上点在所难免,之前没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这情况,樊霄堂还洗坏了他两件半截袖,张九南是没所谓,但樊霄堂问了他许多关于前几个女友的问题,匆匆一聊也就翻篇了。



但在一起以后樊霄堂对这事儿反应大到一周都没在家住,也没联系他。



张九南天天去张九龄家门口等他,想也知道他能去哪。



千哄万哄给哄的可算是回了家,那晚上樊霄堂没怎么说话,也没和他一个屋睡,张九南只觉得他还没消气儿,摸到他屋的床沿,从后背抱着他,他的下颌合适的挤在樊霄堂的颈窝,温暖安稳。


屋里开的暖风,舒适又安逸,过了许久樊霄堂突然开口说



: 要不我们算了吧。



声音特轻,如果音波有质感,那就是随时可能裂掉的冰面。


温暖煞然无存,张九南搂他更紧,说他错了,以后肯定不了,让他别说气话。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么件小事儿,樊霄堂反应怎么就那么大,而他也不清楚自己说的这些道歉,没一句是樊霄堂想听的。


樊霄堂不在说话,第二天就利索的搬了出去。


分手这件事,男人是这样的,认定该放手了,就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冰面真的裂开了,张九南自己踩碎的。



每每回忆起来的时候张九南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些细节,而那些他不敢多想,比失去更痛苦的大概就是那些过程都不在被赋予意义。




他也去尝试挽回,但樊霄堂躲他躲的挺凶,除了必要的演出,他根本就抓不到这人的一点影儿,这人总不能在台上说 ,我们不要分手可以吗。



后面许多细枝末节他都本能的模糊记忆了,他怕那些枝扎穿他的心脏。



过去挺久了,他的肌肉记忆已经不止21天了,他觉得健身教练应该再教育后面那些人,如果你的某些行为持续了21天,那你的大脑和心脏也都会形成记忆。





夜越来越深,他倦极了,手机这时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张九龄挺急的和张九南说王九龙喝多了自己现在手头有事儿,让他去接一趟。



张九南一看表都十二点了,听他挺急就连答应着在穿外套匆匆出门,到了的时候王九龙像个傻子一样歪在卡座里,在这种灯光更是白的反光,呆呆地瞅着一个角落发呆,看到张九南了还一愣问他 : 你咋来了。


张九南在旁边拾到着他的手机手表钥匙,然后问他 : 你老大那头没完活呢还,你这跟谁啊喝这样。


 : 跟我。


樊霄堂走的挺愣,说完话一下子就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就那么直挺挺的看着他。


人有的时候是对某些事情不敢期待的,这样那些事情来了的时候才会称作惊喜。


张九南觉得自己也被灌了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在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里见他了,好像瘦了点,也好像没有。


他不自觉的伸手扶他,破天荒的樊霄堂没躲也没拒绝。



那股熟悉的味道横在鼻腔里,樊霄堂不看他,就靠着他肩膀上东倒西歪。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给弄上车,樊霄堂自觉的坐了副驾,王九龙个子太高蜷着腿躺在后面像受了欺负。


张九南专心开车,樊霄堂拿起那灰色抱枕瞅了瞅,喝了酒以后说话总是声音特大,他傻乐了几下,然后问张九南 : 还没扔啊,这玩意留着能下崽儿?


张九南扶了下他要歪过去的脑袋嗯了一声,他能听出他话屋里的嘲讽,但他不想说话。



王九龙住的地方挺近,没一会儿就到了,张九南给他给安顿到了楼上。



回来的时候樊霄堂坐在车里睡着了,张九南看着他,好像过去那些日子都回来了,但又好像现在这幕是前9个月的幻想总和,车里很安静,只有樊霄堂均匀的呼吸声。



他收回眼神发动车子,他不知道樊霄堂现在住哪,只能给他拉回他们一起住过的地方。



到了以后霄堂酒从车上到电梯里一直也没说话,直到进了屋,张九南问他要不要洗澡。



他目光落在了那吊顶的沙发,点了点头。




张九南递给他的浴巾还是当初一起买的,挺久没用过了,有点发毛。



樊霄堂擦完熟门熟路的进了从前自己那屋,张九南没说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抽烟。



屋里陈设没有没变化,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灰色床单被罩,规规整整的叠在那儿,樊霄堂打开了夜灯,他记得之前是坏了一个的,现在却又亮了。



樊霄堂摸了一把那床单然后坐下,酒精没散尽,难过在脑子里绕了个圈,从嘴里跑出来。




然后他就坐在那儿用着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 我前阵子谈了个女孩。



客厅里的人烟灰都忘了弹落,火苗席卷上海绵,指尖发烫,心跳加快。



: 原来和女人恋爱是这样的,你也是这样的吗。



张九南忽然好像找到那丝他曾忽略的细节了,那是梗在所有同性者之间的刺,那些细枝末节还是长出了芽。他不敢挑出来或深想的话题,又是樊霄堂先张的嘴。



他掐了烟,眼眶烫的不行,他腿很疼,头也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此刻已经失聪或出现了幻觉。


樊霄堂好像哭了,连同声音dou哽咽起来。


像是一条极细的线绕在张九南的脖子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说 : 我发现我不是喜欢男人,我是喜欢你。



张九南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根勒住他的线断了,喜悦或愧疚都让人发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但他也清楚每件事情能把握住的机会只有一次。



从客厅走到那卧室不过几步,却像是九个月的路程那么远,他脚步落在地上,心悬在云朵里,现在他携着满心愧意,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今年28了,樊霄堂才20。


他谈女朋友的时候,樊霄堂还是个孩子。


他是樊霄堂所有的第一次。


他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感情里所有走到弊端时应该好生给予的安全感。


而他的小樊,从一开始就比他清醒透彻。


因为更透彻,所以更失望。




张九南站在那看着他,灰色床单灰色被罩,亮起的小夜灯,和孩子委屈的脸,樊霄堂哭起来会像在撒娇,这一幕他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如果要在脑子里模拟一次该做什么反应对方又会怎么回应那他可能就要永远停在这儿了。



他只往前走了一步,樊霄堂摇晃的站起来,拽住了他的领子。


不过这次孩子没有发狠咬住他的唇,只是那么望着他。



良久的沉默。


张九南的手捧起他的脸时能包住整个耳廓。


这一个动作就让樊霄堂垂下手 ,目光涣散。


 但他张张嘴却只能吐出几个苍白无力的音。


:小樊,对不起。


所有深情像镜面被不解风情的打碎,落在人的脚边,如果不小心翼翼,就会割的鲜血淋漓。


樊霄堂打开他的手,委屈堵在了胸口,脑子里不停闪过那些矫情的话。


人不该对过去的感情怀抱期待。


开始至分手乃至如今难以忘怀想要个答案都是他一个人独角戏,其实他都知道的,张九南没有过错,但他就是被那些过去折磨的不能好过。


而张九南却只在这时说了一句如同他们当初分手时候一样的对不起。这是多大的笑话啊,像只有他一个在自导自演。



不如这样吧,樊霄堂想着,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他在推演感情动向,他的热烈和无知都在那些对未来的猜疑里害了自己和他珍贵的感情。



如今他还剩最后一丝不甘,这不甘也是仅剩的希望,他没了想法,他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好起来。



樊霄堂郑重且试探,带着刚微不可查的颤抖对他说



: 张九南,不如我们重头来过吧。



张九南愣了一下就哭了,眼泪来的很凶,这样的爷们儿哭起来都挺丑的,他看着樊霄堂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拥抱他了,只能把头磕在他耳旁,脖筋因为呼吸急促起伏剧烈。


樊霄堂觉得好了,一切又好了。

就在他这一个动作里,所有不能提及的事情都不在需要答案了。


手忙脚乱意味着劫后余生,张九南不在信默契那一套,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好。




时间和空间不在赋予故事意义,还像他们分手那天一样,张九南抱着樊霄堂很紧,暖风没关,热气捂的人都出汗。



肌肉骨骼也不在赋予爱情意义,张九南勒的他关节发响,在他细软的的头发里蹭着说 : 小樊,除了你我谁也不会要,你记着。



这句有点类似八点档狗血剧的爱情宣言在此刻庄重又类似某种必须进行的仪式。


在那些荒唐的分手的日子里,两个人都是自以为对方会如何如何,结果却都没有等到,但是没有关系,在许多紧要的关头一错再错也没关系,错到极致也没关系,他们最终也会负负得正,殊途同归。



不按内心戏走向的感情会让人觉得已然死亡,可男人女人不一样,光是这种直来直意的话语也会感受到承诺的重量。



男人上了岁数感情大都脆弱,张九南在哽咽,樊霄堂回身抱紧他,漫长的九个月,他们再次分享了同一方空气。




第二天一早,樊霄堂酒劲儿没过还在睡,张九南把他摇晃起来问他



:你谈的那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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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世界 年龄 记事 皆不上升。


我从没有经历过感情的破镜重圆,揣测不了那种深刻。


但我爱他们。


也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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