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覔

他未踏过下雪的北京

于是抑郁的人打算活下来

 

 

我坦言,我曾有过,且情真意切的想放弃世界。

今天被我女朋友的名字柔进怀里了

这两句没关联

 

 

醒来的时候又是4点,冬日夜长昼短,天还暗着,空调暖风声太大,他早关上了,于是屋里湿冷,躺在床上也像贴着冰凉墙壁,可这都没关系,反正也只是他的这辈子,最后一个不那么重要的晚上。

 

翻来覆去的,尚九熙三点才闭上眼,厕所的水管好像又坏了,他四点的时候被滴答声吵醒,比预计时间还早了点,他套上毛衣和羽绒服的时候看了家里的猫一眼,想想又算了,猫都有九条命呢。

 

 

天台上风声大,鼓风机开了八台似的,外套吹出了猎猎的响,他站在那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看一眼,出乎意料的没有拖延。

 

4:10,他在站上台阶以前犹豫了,这一刻想的挺多,比失眠时候的破水管更让人心乱,什么阴曹地府,牛头马面在脑子里活了一个遍,他太怕到了那头还有人要他死都不能消停,但此刻他只能选择尝试镇定,结果最后意识又落回了昨夜的床,湿冷的让人不想去躺。

 

风是透骨的凉,他额角却渗出了汗。

几天也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眼前都模糊了起来。

凭自己的仅剩的力气跨上了与钢铁城市只需一跃便能接洽的天台。

 

腿有些打颤,他想果然,自己对什么都懦弱又纠结。

 

人闭上眼睛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放松了,他不再瞎想,生死一念间,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勇敢,想着他微向前探,却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了腿,差点从台上摔下来。

 

: 嘛呢。

 

家居的裤子料薄又软,风一透腿早麻了,他只是上身穿的厚,下身就单裤和拖鞋,此刻被人拽住的地方,反倒暖和了起来。

 

他吓得叫了一声,顺着低头看那人。

 

瘦削的男人没拽他的那手拎个酒瓶子,整个人软在围栏上,背过去的头发像是冻上的,颧骨还有些红,抬头迎他目光是时候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尚九熙舒了口气想,如果这醉鬼刚才是没站住踉跄了一下,或者急着要吐直接给他推下去了,那自己这辈子临到死都是别人主导的。

 

他的生死差点就握在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手里。

 

风大,他从台上下来时候身子都冻僵了,却还习惯挂着笑和人说话

 

: 别闹,哥,我赶着自杀呢。

 

语气里的客气快从绝望的句子溢出来了,但脸上表情不是,动作也不急不缓,滑稽的像幕蹩脚又不敢落幕的舞台剧。

 

何九华这才认真去看看他眼睛,充盈血丝,了无生气。但那面容却能惹他多看几眼。

心里过了三千人海的模样,也想不起在哪遇到过这样的眼睛,苦难明晃晃的,却还大声叫着,求你们了,千万别救我。

 

何九华从来就不是听话的人,扔了酒瓶,猛的就将人抱进怀里,骨骼撞出砰的一声响, 他没醒酒,却利落迅速。

 

尚九熙吓得倒吸了一口气,何九华却没理会他的慌张,把头歪在他肩上,声音还哑着问他

 

: 为什么要死。

 

大概是生命进入倒计时以后对万物都宽容,对突发事件也更从容,尚九熙从惊慌里缓回神,在心里为他编造了许多悲情故事以后感动了自己,不自觉地回抱他的时候发现,这醉鬼穿的还是件礼服。

 

能闻见冲鼻的酒味儿,冰凉的脖颈挨在一起,陌生人的脉搏每跳一下都能感知,如此羁绊拉近距离,他把自己的羽绒服为他敞开,在此刻分享短暂温暖。

 

尚九熙想了一下凑近他耳朵说

 

 : 就,因为不想活了啊。

 

天光泛起鱼肚白,陡然破晓,日光蒸腾在浓重雾霭里挣扎出几缕光亮,忽高忽低也不暖,若从高处看就是一片遥远,他在此刻同陌生人互相拥抱,又好像是在天涯海角,尚九熙那么想着,这个世界最后留给他的印象竟然不是那张冰凉的床。

 

何九华笑了,不易察觉的搂的更紧,声音更哑

 

: 我的新娘和我男朋友跑了,真他妈惨,我才想死。

 

尚九熙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别这么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好活着总能碰到更好的。

 

说完他惊觉了自己的反应,这些话不知道说给他听的还是从前没日没夜安慰自己的,他是懦弱又拖延的人,怕活着也更怕死,想到这他就闭紧了嘴。一个要死的人安慰另一个想死的人,还不如抱着一起跳下去来的痛快。

 

风声掩盖沉默,但掩不住何九华的笑声。

尚九熙紧紧搂着他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死于坠亡而会死于羞愧,身体本能的在求救,冷风让他格外清醒,而越清醒就越羞愧,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何九华察觉不到他情绪变化,但却不笑了,相贴的皮肤还凉着,醉了以后的世界曼妙异常,他只顿了一秒感受那快乐和他说

 

: 我觉得爱上你了,你别死了,你要是跳下去,我就也跟着你跳下去。

 

尚九熙啊?了一声,陷入了迷茫里,何九华先他一步从那怀抱里退出来,酒气没散,近在咫尺的脸上,眼神干净,不像醉酒的人。

 

他紧盯着眼前皮肤白皙却没了生气的少年又说了一遍

 

: 我说我爱上你了,一见钟情,你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尚九熙的羽绒服扯开了口子,风灌了进来,他想了半天,得出了的结论荒唐但可以琢磨,这人有病,和他想死的程度不相上下。

 

踌躇中他思量着该如何脱身,好像只有天台外,下面的风景都看不真切,不知道跳下去以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也可能就是一滩人,或者一滩人渣?他想着把自己逗笑了,其实坚持着活到现在也全是仰仗着能自娱自乐这绝活。

念头停在这里,想起这人出现以前他去死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想法。

 

何九华站在那,手指冻的发白,脸上没有表情,他就看着那人脸上一阵苦恼一阵笑,最后那抹笑没散的时候他就又抱进尚九熙羽绒服里。

 

尚九熙立马就不笑了,像从别的世界里回了这次元,问询里带着请求商量似的说

 

 : 哥,你别闹了。

 

何九华叹了气,冰凉的手掰过他的脸,眼里那干净酿了酒,嘴唇贴上去的时候,尚九熙忽然把要死这件事暂时忘了,酒气冲天的嘴唇薄凉,沁到心坎里,吻的干净。他愣在那儿,莫名没有拒绝的念头,只是单纯想着这样的时候到底该不该闭眼。

 

想死之前,罗曼蒂克意外的悄然而至,他是悲观主义,连皆大欢喜这样的词都会分解成皆大多数人都不欢喜,此刻也不例外,他心动了一下,人就慌了。

 

何九华在他慌了的那一下移开了嘴唇,没有任何思量,低头靠近尚九熙那颗咚咚响的心脏说

 

: 这个世界要没人爱你,那就我来,我这人性子急,你要不说你也爱我,我就打这跳下去,咱俩谁也别管谁死活,我就查五个数。

 

让烟酒哑了的嗓子喊起来撕心裂肺,尚九熙心脏狂跳,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那朦胧念头成了无名怒火,烧成一片却又熄灭。

 

何九华捡起刚扔在地上的酒瓶,摇摇晃晃的奔向天台。

 

1.

 

尚九熙挪不了步子似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比自己迈上去时候还慌张,他急着喊

 

: 大哥,你别闹了,我都不认识你

 

何九华没停步子,仰头喝酒的背影潇洒却不真切

 

2.

 

: 你有病吧,我他妈想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3.

 

: …………

 

4.

 

何九华站上去时候有些打晃,他瘦,在风里更是透骨头似的萧条,酒瓶空了,他扔在了一边,没回头看一眼,

 

5

 

: 我爱你,我他妈爱你。

 

 

尚九熙吼完眼泪掉下来了,这一刻他真的不想死了,心里那片火烧完以后的灰烬呛的他难受,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去把何九华拽了下来,眼泪落得更凶,睫毛结了一层霜,他心里堵得那石块忽然裂成了沙粒,顺着眼泪一起跑出身体。

 

何九华被拽下来以后控制不住的大喘气,他怎么能不怕呢,劫后余生般卸了劲儿的靠在那,还抬手给尚九熙擦了两下眼泪。

 

: 你看,你连死都不怕,还能怕活着。

 

语气陡然温柔,尚九熙满脸眼泪的把他裹进羽绒服里,不知道此刻活下来的是他还是自己。

 

想不到的是,他的生死最后到底还是掌握在了一个醉鬼手里。

 

 

: 你怎么不开暖气,也不开空调?

 

何九华从他家浴室出来时候,那冻住的背头软乎乎的趴在了脑门上,他眼睛弯弯的,看着比空调都暖。

 

尚九熙坐在那冰凉的床上看着他自来熟的拧开暖气打开空调,半天说不出话来。

 

屋里空气暖了起来,尚九熙脱了羽绒服走到他跟前,心里翻不出一句像样的道谢,他想说的千万句就汇成一句

 

: 我不想死了。

 

何九华擦着头发,看他眼里那些光亮充盈愣笑了说

 

: 那挺好。

 

尚九熙看着他,又看着从墙壁垫脚走过的那只猫,一切都足够契合,时间,空间,劫后余生,暖气,空调,初次见面,和一个想死又活下来的自己,他本能的把皆大欢喜改成了皆大把时间都不欢喜的我遇见了你,于是脑子里出现了第二句

 

: 我叫尚九熙,我觉得,我爱你。

 

他伸出手时候,何九华愣了一下,放下毛巾的同时回握住他的手

 

: 我叫何九华,两个小时以前,我说过这话了。

 

阳光终于投进来,尚九熙想不起来他当时为什么要去死,但现在他也不再去想了。

 

何九华就像在天台似的那么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问了一句

 

: 你家有退烧药吗。

 

尚九熙说有,但是过期了。

 

何九华笑的站不住了,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于肺炎。

 

 

 

 

于是抑郁的人打算活下来。

在拥有想死的勇气以后,大胆表白,努力示爱。

生死不过几十年,茫茫人海,你可能就在碰不到他第二面。

懂这个道理的时候,何九华早他一点。







/_就让所有浪漫出生在不敢想的荒唐里,开出满山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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