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覔

他未踏过下雪的北京

堂良 / 不羡鸳鸯不羡仙

 

 

神仙掐指算,此去少圆满。

 

 

 

: 仙友,这么巧,又在这儿遇您?

 

混不吝的猫妖开了绮袖中扇,独断挡住眼前人去路,霸道行径却又吊儿郎当,抬头不看前路只看眼前桃花精怪,被拦路的精怪眉头皱起,委屈巴巴,随风扬了几瓣落红,趁着他连急的样儿都娇俏。

 

猫妖便瞧着他更是有趣舒心,不自觉的眉眼全都笑弯弯。

 

: 九良,你别闹,我天天打这儿过,你天天打这儿拦我,哪还有遇不着的道理。

说着便要从他身侧挤过,周九良不依,前走一步拦住他的路,装腔作势的叨叨

 

: 仙友,也不好生和我说话,这般急又要是哪儿去。

 

孟鹤堂如何挤也躲不过他这左右堵截,急的都出了汗,顺着下巴流进领口,花妖汗便如蜜香凝露,但要平时也就淡香,周九良鼻子灵,闻见了便打了个喷嚏,遂有些恼了,扇子尖戳人胸口动作停在了那,一个也不走了,另一个也不拦了,周九良收了混样儿皱皱鼻子问

 

: 你到底干嘛去,走的这样急。

 

孟鹤堂看他眼圈红,抬手揉他鼻头,那花香味更甚,他手指又凉,混着触感成了冷香,周九良两手连摆着后退,阿嚏阿嚏了好几声。

 

他赶忙收回手,又慌了神,手指缴着衣袖更像个女儿家,本就是桃花精怪,红起脸一派灼灼柔情,此刻看周九良他近也不是, 退也不是。

 

周九良负气似的甩手,不在用鼻子出气儿,看他扭扭捏捏脸红样儿心里不舒坦,就又问他一遍

 

: 这阵子我都没逮着你,你到底干嘛去了。

 

孟鹤堂眼里波光灵动,话没出口笑却更柔了,像一桩心事似的,却也不忘擦两下汗凑近他头上抖着的耳朵小声说

 

: 去人间。

 

 

周九良听闻便喵了一声然后跳到栏杆上,拱起的背像炸了毛,尖牙和尾巴全露了出来。

 

孟鹤堂看他叹了口气,早知他会如此似的,勾一个无奈的笑朝他张开手

 

: 好好好,别气,我带你一同去。

 

 

 

 

锦绣山河绵延万里,他们乘一小舟往人间游,周九良一直化着猫身窝在孟鹤堂怀里,软玉温香,他也不顾着鼻子难受一个劲儿往里蹭着。

 

孟鹤堂斜卧在竹壁处两脚荡着,橘色褂子随风起,一派风和日丽。手指揉着周九良软绵的脖颈,眼神飘的老远,眉间妩媚染了几分凉薄,周九良闻他花香淡了又浓,知晓他此刻心乱,便拱起他手用头蹭着。

 

孟鹤堂让他闹的回了神,捏他爪子肉垫说

 

: 九良最近吃胖了。

 

周九良一个不忿,还在他怀里就化回了人身,跨坐在他身上龇了牙,映眼里是人面桃花,眉中凉薄没散他却瞧出几分风尘味,孟鹤堂让他晃了一愣遂又笑说他

 

: 九良,你可当真重了不少。

 

周九良不顾他轻佻,看他那像樱桃还透亮的薄嘴皮不自觉吞了口唾沫,他是妖修成的神仙,七情六欲都在,孟鹤堂是桃花精怪化了仙,草木虽有情,他却七情六欲不知道扔在了哪儿,像未生出来。

 

容颜蛊人心,猫妖也不例外,他本就有心轻薄,张口舔下那红润嘴唇,孟鹤堂倒也不觉有何不妥,挠挠下巴要他别闹。

 

旖旎风光人心知,但精怪只当他耍赖逗趣。

 

小舟一顿,周九良缠绵心神未收起,孟鹤堂神色如常的摸他未收回的软绒尾巴说到了。

 

也不算失落,他一直如此这般不解风情。

 

两人打桥那头过,清朗少年如我见青山妩媚,青山见我不入眼。

都是神仙,万物槛盏都不过眼,周九良生于这人间,不觉有何新奇,女子从他二人身边过,心里都叹公子如玉便红了脸,孟鹤堂寻了一圈无一例外便问他

 

: 她们为何瞧我脸红。

 

周九良头也未回漫不经心说 

 

: 女子表白,除手信鸳鸯,便是那脸上胭脂红,你一个枯藤烂树,不必懂。

 

孟鹤堂不懂他语里嘲讽,停了脚步,在后头拽周九良衣袖说要去那街摊上吃馄炖。

 

周九良回头看他,眼里似有春风瞭渺,为这事能好生喜欢似的,他瞧着便开怀顺他意,甩开折扇,往街边奔走,等人都走远了。孟鹤堂才慌张回神跑了两步拽住他后衣领小声说了句

 

: 九良,走反了。

 

 

煮馄炖的女子极好看,书里讲此般佳人该叫天仙。

 

她胳膊纤细白嫩,连推着抹布收拾桌子都像舞开了似的,眉眼风流不风尘,说话声儿像黄鹂鸟脆生生,孟鹤堂一看她便眉道笑开了。周九良看孟鹤堂又看那女子,心神一滞。

 

: 您又来啦。

 

孟鹤堂推了眼前茶杯,凉薄化柔情嗯了一声。

 

街市中吵闹,但那女子笑声却能在其中分辨,周九良不说话,多看了那女子两眼。

 

一倾,倾人国。二倾,倾人城。

 

道不明的美艳,却又觉得那佳人眼中韵道婉转,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馄炖上桌,虾皮儿海菜放的足,女子说句慢些吃,孟鹤堂看着她开怀应声。

 

周九良一猫妖闻见腥香味自是回神,又看孟鹤堂时,他这入口的馄炖也忘了烫。

 

他与他相识这成百年里,许久不曾见过他那般的笑了。

 

 

旁人喊那女子,小仙儿,这头两大碗馄炖,多放虾皮儿。风里扬起甜味儿,若有似无,他看那人目光随女子身影来回转。

 

周九良踌躇一刻才小声问 : 你中意她?

 

孟鹤堂拿茶杯的手顿在那,脸腾的红起来,受了惊似的同他讲 :九良,你可别乱说话。

 

周九良想刚才自己说的胡话

 

中意一人,除却书信鸳鸯,便是那满面胭脂红。

 

他这般想着,那女子又到他跟前,落落大方为他添上一盏茶说

 

: 这位小先生,生的可真好看。

 

孟鹤堂转头看周九良又看那叫小仙儿的女子说

 

: 你又这般。

 

语气是故意为之的嗔怪,好像照抚周九良,又像为此时她夸奖别的男子而不痛快。

 

周九良却也没了傲性脾气问她

 

: 姑娘名叫小仙儿?

 

女子笑着应承一声便忙着去招呼座中客。

 

周九良放下汤匙不甘想,春日明丽也就如此吧。

 

孟鹤堂问周九良怎么不吃了,平日里不是最爱这海菜味道。

 

周九良摇头又点头,说不出话来,只能喝口汤,清水汤味却浓,瓷勺碰碗,叮当一声,能倒映他的面容又散开。

 

人间要烟火气抚不了神仙心,那馄饨索然无味,他满眼都装着的孟鹤堂只对那女子眼波流转明明灭灭,乘小舟时,他低头看那旧城,又抬头看到那精怪柔情不复的凉薄眉眼,思及刚才,这人间他怕是再也不想来。

 

孟鹤堂察觉他目光,于是回了神问他

 

: 怎么了,九良。

 

周九良盯着他指尖问

 

: 可是当真有中意的人了。

 

孟鹤堂侧过脸,似眼中有泪光,沉默片刻,说一句。

 

: 我如何能中意。

 

终究是大梦一场空,山河装阔,风声喧嚣,那一刻似有千军万马踏足他几寸心头。

 

原来真有人眼中含泪,便能我见犹怜,周九良忽然想起百年前他们第一次见。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却无人陈愿,桃花精怪初入人世尝鲜,看什么都稀奇,荡在桥边指尖轻点湖面,层层涟漪起,落红随着扩远,周九良在桥那头挂着晒太阳,鼻子里就闯进一阵香,他眯眼看,人面桃花相映红,那人若不是精怪便是天仙。

 

于是跑上前嗅他衣衫,孟鹤堂瞧他欣喜就幻了一只桃花送他,灼灼其华,幼时猫妖就是从那桃花枝里看那如花美眷。

 

眼中清光洌滟,睫毛垂着也不乖顺,妖娆是本颜色,却好生困在他如玉容颜里,干干净净,落落大方。他懂了凡心所在,七情六欲困不住,于是就折了猫有的那九条命里的八条,换这一见倾心,却不料如此羽化便升了仙。

 

世事无常,他不叹,就在这舟渡看那人眼,似百年前那般生的好看,又不同于百年前那般灵动悠然。

 

 

孟鹤堂泪没掉下来,风拂起,那泪就落在了人间。

 

 

他心悦他,他自知趣不得终果却也心悦他。

 

 

次后一月他没再去那人门口等,说不上为何,他累极了。孟鹤堂倒是也没来寻他,不出意料的,估计又是去了人间,见那天仙。

 

 

天狗叼着几角月亮碎片闯他屋里,周九良抬抬眼皮没理会,翻了个身接着无精打采的晒太阳。

 

天狗把月亮扔他肩头,叫了他两声他也不应,于是把狗脸撞在他面门前,周九良吓了一跳,拍了他一巴掌说

 

: 这般模样贴我脸上,你不如直接吓死我算了。

 

天狗瞪他,然后在屋里转了两圈,看瓶里枯萎了的桃花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 九良,九良,我才想起来,孟鹤堂,就从前总和你我一同玩的那桃花精怪。

 

周九良听到这名字以后立起耳朵,拽着天狗后脖子问怎么了。

 

: 我看他前几日去了凡间,回来以后春风满面。

 

周九良起身看了看那枯萎了的桃花枝,又看着地上咬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天狗说

 

: 与我何干。

 

天狗把月亮扯了一地,周九良看着,却觉得每一片反光,都是孟鹤堂的脸。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他开口时声音发颤,天狗停了动作到他跟前说

 

: 我家主人最恨这句,你可莫要再说了。

 

周九良问他为何,天狗却早欢腾跑出屋子。

 

剩他独坐屋里,外头整一盆星河落在门前,屋里满地碎月,他低头时候看,骄纵脾气上来懂了那厌从何而来。

 

情与月何必蝉连。

 

 

 

次日天狗又来,周九良像早知道似的,坐在那儿等他。

 

他又是扯了几片月亮闯进屋里,那门响了两声倒了下来。

 

周九良看一眼叹了口气说他

 

: 你下次走窗户吧,比门好修。

 

天狗还那般欢脱,不在意他自己这鲁莽有何不妥。

 

: 九良,九良,就我昨日同你讲的桃花精怪出事了。

 

周九良冷漠样子不复,不自觉化了猫身跳到他眼前,惊慌问他怎么了。

 

天狗让他吓了一愣,遂想了想说

 

: 我听说他于人间找回了七情六欲,不知道什么法子,总之现在一堆炼药老头缠着他,管他要方子。

 

 : 我家主人便要我来知会你一声。

 

周九良出了口气,又成人身,他大概知道孟鹤堂找回七情六欲了,中意的那女子还是天仙。兴趣缺缺,不愿去碍人眼。

 

却也好奇问

 

: 你家主人为何要你知会我一声。

 

天狗摇头,月亮碎片从他皮毛里落了一地,周九良打了个喷嚏。

 

 

 

 

孟鹤堂庭院里,几树桃花招摇,一群仙人散去了后也不见那从前日日都来的猫妖,他心里想着,不似从前那般想,此刻旖旎心思打成卷儿,于是路旁枯木成林,桃之夭夭,十里绵延,直到那周九良家门口。

 

周九良又打了个喷嚏,这味道熟悉不过,他有些惊慌,却还是跑出门看,满院桃花雨,始作俑者红着脸从里头走出来

 

: 仙友,这么巧在这儿遇您?

 

周九良愣在那,不知道这只会开花的木头今儿怎么了,难不成找回七情六欲以后连调戏这一套都开了窍,周九良后退两步略带犹豫问他

 

: 何事来我这,怎不去人间。

 

孟鹤堂掩唇笑,桃花林失了颜色,他又往前走,利落步伐长衫大褂不似从前娇柔反倒风流

 

: 去人间找了一圈,想起从前你无事净做轻薄事,我这可得算账。

 

他步步近,周九良步步退,像从前周九良那般霸道阻截,直到退无可退时,孟鹤堂忽然有些委屈的开口

 

: 九良怎都不想我。

 

周九良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的推开他愈发近的脑门说他

 

: 这到底犯了什么毛病,滚滚滚,去找那人间女子去。

 

孟鹤堂歪头握住他手指,眼里装了迷惑。

 

: 人间女子?什么人间女子?

 

周九良不爱同他废话,转身要走,孟鹤堂本就不真霸道,此刻拦不住又红了眼圈,委屈巴巴的望着他说

 

: 九良,可是不再中意我了?

 

周九良回头看他,心下疑惑溢满,却找不出门道。

 

天狗打这儿过的时候还叼着碎角的月亮,里头藏了嫦娥的手书,他叫正不知所措的周九良打开看。

 

周九良撒了那人的手,打开那一月亮纸,手里泛了清霜光,里头娟秀小字写着。

 

 

神仙下人间,若一无所获岂不丢人?我别无其他,身无长物,唯天狗一人陪我,我家天狗欢脱,多担待,此时我赠团圆,不羡鸳鸯,不羡仙。但愿人长久,千里与共,别信婵娟。

 

 

周九良看完抬头时候问 : 你心悦之人不是那人间女子?

 

孟鹤堂含羞笑说 : 小先生长得这般好,我怎还能心悦他人。

 

周九良看他眉眼,似与那人间天仙风情重叠一般,心下思量万千,却又拿不准似的问他。

 

: 那女子是何人。

 

 

孟鹤堂了然笑,凉薄尽失,眉间甚比从前暖意更盛三分

 

: 那一日,我去人间遇她,她一笑我便知,那是我七寸心六尺魂,昨日我问她知不知晓我为何人,她便笑。

 

桃林中穿十里风,周九良看他那般在眼前却又陌生

 

: 她便笑,又如何?

 

孟鹤堂伸手幻了枝桃花说

 

: 她说遇了你,便想回我心上。

 

周九良透过那桃花看他,音容笑貌与百年前重叠,他想起那月宫里俏生生的嫦娥说的话。

 

不羡鸳鸯,不羡仙,原来情动,就是眼前人在便如此足矣。

 

他收了那桃花枝,拥入他怀。

 

于是桃花盛放万里,绵延至月宫门口,嫦娥折了一枝心生欢喜便舞起,天狗于一旁酣睡,月柔清爽落,她裙叫掀起星河动荡。

 

她唱

 

: 小楼凭槛处,正是去年时节.千里清光又依旧,奈夜永温吞,厌厌人绝,他心欢,我长安。

 

 

 

 

百年前,孟鹤堂于人间,透过花枝看那幼时猫妖,乖巧可爱,心生爱怜,却又草木为本空无一物,不耐那七情六欲全都出窍落在人间,成了位天仙佳人,遗世独立。

 

佳人等他来寻,却不同他回,只待见了那猫妖后才心意属归。

 

 

 

 

次日晨起,万物醒神,门口混不吝猫妖又到,一派霸道

 

折扇一甩拦住眼前人。

 

: 仙友,这么巧啊,又在这儿遇您。

 

 

 

 

 

 

/.此事古难全,却又不羡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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